陳曜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不過大腦的。

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 沈知夏愛慘了江旭。

以前江旭對人愛答不理的時候，沈知夏也總跟著人跑，隨叫隨到, 無所不應。

而且從未貪圖過什麽。

所以在陳曜眼底, 沈知夏方才沒有承認她和江旭的關系，根本算不了什麽大事。

他分析得頭頭是道。

“娛樂圈這環境, 知知總不可能什麽都和別人說吧？”

“我估計著就是表面朋友，所以才沒說真話。”

江旭面色漸緩。

陳曜覷著人臉色, 欲言又止, 聲音也小了不少：“而且……又不是他有點像你, 知知肯定也不會理他。”

這話倒是真心的。

陳曜從那回發現這個秘密之後, 就開始有了先入為主的思想。

總覺得沈知夏對陸衡的偏心是因為江旭。

邏輯縝密，無懈可擊。

江旭攏著的雙眉完全舒展, 不過還是有一事未明。

他沒有表白的經驗。

一連幾天，江旭都在琢磨這事。

他思考的時候習慣了面無表情，嚇得一旁的助理以為度假山莊的項目進展不順利, 惴惴不安了好幾日。

直到有一回，助理和女朋友打電話被江旭撞見。

上班時間摸魚被老板發現, 助理面上劃過幾絲慌亂, 忙不疊掛斷了電話。

腦子轉了好幾個彎, 正想著出聲解釋時, 驀地卻突然看見江旭望向自己。

“……女朋友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怎麽認識的？”

冷不丁聽見江旭這話, 助理乍然瞪大眼, 一臉的難以置信。

一大小夥子提起這事都臉紅。

“高中同學, 她喜歡我，我也喜歡她，就……在一起了。”

情況和自己相似, 具有參考的價值。

江旭繼續：“她和你表白的？”

“當然不是！女孩子臉皮薄，這事怎麽好意思讓她開口？”助理立馬否認。

他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和自己的上司討論自己的戀情，一番搜腸刮肚之後，好不容易才將先前的表白經歷補上。

“因為擔心她不喜歡，所以還找了她閨蜜幫忙。”

直男審美最為致命，可惜找閨蜜這事，卻是江旭的盲區。

助理看江旭皺著的一張臉，趕忙補上一句：“……朋友也行的。”

……朋友？

江旭一時陷入怪圈，別說是閨蜜了，他好像連沈知夏一個朋友都沒見過。

以前是不在意是不屑一顧，何況沈知夏也從未提起這事。

“知知提了你就會去見人嗎？”

陳曜在電話中聽見江旭的疑問，一針見血指出。

“就你以前那樣，知知怎麽可能敢將你介紹給朋友？”

這話卻是實話，江旭以前連沈知夏都不待見，更別提她的朋友了。

助理的方案第一步就卡住，江旭不得不換一種方法。

陳曜在一旁出謀劃策：“要不，你旁敲側擊問一下？或者我幫你問問？”

可惜陳曜的計劃最終落空。

通電前還特地和江旭打過招呼，知道今天沈知夏沒有行程。

然而電話打過去，卻始終沒有人接。

陳曜皺眉看了好幾眼屏幕，只當沈知夏在休息，沒怎麽放在心上。

掏出手機一刷微博，卻猛地看見了沈知夏的名字。

陳曜一楞，隨即又燦然一笑，立馬給江旭回了電話。

“江旭，你看微博了嗎？”

“知知入圍千影最佳女主角提名了！”

“你要不要在那一天表白，多有紀念意義啊！”

……

與此同時，南城一醫院內。

長椅上立著一個瘦弱的身影，像是一只小小的蘑菇，半天都沒有動作。

沈知夏任由長椅上的手機振動了好幾回，都未曾伸手掛斷電話。

只是任由大腦放空。

可能是知道她心情不妙，今天的天氣也說不上好。

天色像是潑了墨一般陰沈，雨水淅淅瀝瀝的，敲打著窗外的芭蕉，只留下清脆的雨聲。

擾得人心煩意亂。

沈知夏仰著頭，一雙琥珀色眼眸看不清焦距，她只是呆呆望著窗外白潔的建築。

私人醫院，隱私方面還是做得不錯。

至少這麽多年，都沒有狗仔摸到這邊，也沒有媒體知道沈知夏看心理醫生的事。

光潔的地板上映著頭頂的天花板，護士平底鞋踩在上頭，沒有丁點聲音。

口罩擋住了沈知夏半邊臉，來往那麽多人，也沒人註意到長椅上還坐著一個當紅演員。

名字現在還在熱搜上掛著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直至玻璃窗上都染上一層薄薄的水霧，終於有高跟鞋在沈知夏眼前停下。

有黑影擋住了沈知夏的視線。

沈知夏終於不能再裝作看不見，她稍稍揚起頭，一眼就對上紀菀生無可戀的雙眸。

“怎麽又是你？”

紀菀站在她面前，兩人的裝束差不多，都是統一的藍色口罩。

外加黑色鴨舌帽，還有一身不起眼的運動服。

紀菀今天是過來取藥的，本來約好的時間是昨天，結果昨天她有事來不了，沒想到今天過來還有一個意外發現。

要不怎麽說她和沈知夏是死對頭呢，兩人連心理醫生都能撞上同一位。

不過紀菀只是單純的失眠，沈知夏卻不是。

“怎麽，都提名了還不高興？”

紀菀晃晃手包，直接在沈知夏身側坐下。

大半天沒看手機，沈知夏這會還一頭霧水。

她懶懶擡起眼皮，說話都有氣無力：“什麽提名？”

“你不知道？”

這會倒是輪到紀菀震驚了，“微博十幾個熱搜，你會不知道？曾姐沒給你打電話？”

應該是打了，但是沈知夏沒接。

她瞥一眼紀菀的手機，果不其然，熱搜第一就是——

沈知夏入圍千影最佳女主角提名。

所有提名的女演員之中，沈知夏是最年輕的一個，而且還不是科班出身，熱度自然是居高不下。

可惜當事人卻悶悶不樂，甚至臉上還沒有半點情緒起伏。

她只是淡淡“哦”了一聲，繼而撇開了目光。

紀菀：“……”

她慶幸自己還是個樂觀派，否則可能會當場確診抑郁癥。

說來也巧，紀菀這邊剛提起，曾姐那邊就打來了電話。

果然是有關千影獎的事。

“不過今年千影頒獎典禮改了時間……”

曾姐莫名有點欲言又止，“是在……8月10日。”

紀菀本來還在刷著手機，驀地卻感覺身側的人僵了一僵。

擡眸望去，卻見先前還心不在焉的人此時卻緊緊抿著唇，沈知夏雙眸終於找到了焦點。

她雙眉攏在一處，只覺得雙眼一黑，顫著聲音又問了一遍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

曾姐又說了一遍，沈知夏卻已經聽不清。

恍惚之間又回到了幼時，那時沈知夏剛被接回家。

父母怕她多想，所以盡可能隔絕了她和外界所有的交流，只是哄著她，說那小孩沒事，還在醫院搶救。

然而沈知夏還是不小心從鄰居阿伯的收音機得知到了真相。

“8月10日，警方接到南山一小區居民報警，有小孩從高空墜落……”

鄰居家的收音機老舊，信號都是時有時無的，不過沈知夏還是斷斷續續拼湊完了新聞的結局。

“……居民第一時間撥了急救電話，然而救護車趕到的時候，小孩已經失去生命特征。”

沈知夏沒有超憶癥，不過直到今天，沈知夏還清楚記得那一天。

她趴在二樓的窗口處，聽著隔壁院子收音機時高時低的報道聲。

女主播的聲音溫柔和煦，頭頂的驕陽穿過樹梢，落在她白凈的小臉上。

沈知夏就是在那樣平靜的夏日中，永遠失去了她的小九。

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，也沒有歇斯底裏的崩潰。

只是桌上新買的粉色洋桔梗，卻永遠失去了送人的資格。

……

窗外雨聲朦朧，曾姐又連著喚了沈知夏好幾遍名字，終於將人思緒拉回。

“知知，千影的頒獎典禮……你想去嗎？”

曾姐帶了沈知夏幾年，也知道每年的8月10日，沈知夏都會請假一天。

起初曾姐還不知情，後來察覺出來，就有意不在那一天給沈知夏安排工作。

人都是有秘密的，曾姐雖然無意幹涉沈知夏，不過還是不想讓自家藝人放過這樣的機會。

“千影你是第一回 提名女主角，如果可以的話……”她試圖說服沈知夏。

可惜話音未落，就被沈知夏拒絕了。

“曾姐，我不去。”

不是不想，而是沒有回旋之地的“不去”。

對面的曾姐霎時沒了聲。

窗外驟雨初至，剛才還昏沈的天空忽然又換了一副面孔。

雨珠肆無忌憚敲打著玻璃窗，長長的水柱從窗沿流下，窗外樹影搖曳。

有雨珠從窗口潑入，沈知夏坐的位置恰好在窗口對面，半只鞋子都在報廢的邊緣。

沈知夏卻好似沒有知覺一般，只是怔怔望著窗外肆虐的雨幕。

最後還是紀菀看不過去，起身擡手將玻璃窗合上，終於免了沈知夏慘遭雨水的迫害。

良久，對面的曾姐終於有了聲音。

她長長嘆一聲，說：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
電話即將掛斷的時候，曾姐還是忍不住，提醒了一句。

“知知，心情不好的話，也少喝點酒。”

“別像去年一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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